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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策展手记]从梦开始的艺术节

水晶 爱丁堡前沿剧展 2019-05-23

梦,变为现实,当然远不是一个方案那么简单。真正的困难在路上。种子还在,希望就不死。每一次发生,都是下一个开始的种子...


[策展手记]从梦开始的艺术节

水 晶

◎ 种子:

大概从2009年开始,我对综合形态、开放式的艺术节产生了强烈的兴趣——那种不是由单一种类的作品构成、而是多元化风格与品类的作品聚集在一起,集中在某一时间段、某一区域,形成一个以“艺术”为名的节日,让许多有相同爱好的人可以籍此聚在一起。

这种形态的艺术节,当时还没有在中国真正出现过,身边可以参照的案例几乎没有(国内官办的“拼盘式”艺术节,当然不在此列)。那段时间我们正带着《暗恋桃花源》在全国各地巡演,有很多空闲,便开始在网上研究国外的案例,爱丁堡艺术节,阿维尼翁艺术节,柏林戏剧节,东京艺术节,等等。虽然还没有机会去到国外的艺术节现场,但从案头资料、图片和影像,已经在脑海中构建了一些画面。作为练习,当时我还做了一个小镇的戏剧节策划案,基本上是把自己对于爱丁堡和阿维尼翁的想像都放了进去。虽然后来并没有真正参与其执行过程,但把“艺术节”作为一种氛围、一种结构性安排、一种整体场景设计的愿景,却从此埋下了种子。

接下来的几年,在游历了众多国际艺术节之后,我们才明白,做艺术节,可不是那么容易的。说起来,爱丁堡是个人口不过70万的小城市,但那是苏格兰的首都,有无数的历史人文艺术沉淀做依托,将近70年的持续性发展与努力,才有了今天的爱丁堡艺术节的状阔面貌。想想我们,70年前,我们国家在干啥?这70年,我们又在干啥?任何一个城市,即使是北京、上海,真正可以拿出来用于做艺术节的空间、环境,都是极度稀缺的。

(爱丁堡艺术节期间,整个城市变成为艺术的海洋)

一圈儿看下来,死心了。

我知道,我们做不了人家能做的。

但这不代表我们什么都不能做。

做不了大的,可以做点小的。70年之后是什么样,不知道,但先做一年看一年吧。

于是有了2012年的“爱丁堡前沿剧展”,每年精选一些中小型剧目,在相对集中的时间段,在不同城市集中发生。愿意赶场的观众,也颇有一点小兴奋,一是剧目够新,二是形态够活泼。几年下来,集攒了些忠实观众,他们会愿意为了某部戏,拖着箱子赶到另一个城市。每次在剧场大厅看到他们,还有微博上那些滚烫的评论,心里只有一个念头:为了他们,死都值了。

“爱丁堡前沿剧展”在内容上以一种微缩景观的样态为中国观众呈现了一些最新的剧目,但要说艺术节的体验,那还远远没有。不是不想做,是我们做不到。

没有相对集中的空间,没有足够的资源,要做艺术节,谈何容易。

可是没关系,种子还在。种子还在,希望就不死。


◎ 每一次发生,都是下一个开始的种子

2015年,因缘际会,我们得以在杭州“西溪天堂”,这个偏安于城市一隅的风景区内,做了一个小小的国际艺术节。艺术节依托于园区内一个400座的剧场,以及周边的真山真水和众多户外空间。6月份时,剧场还没装修好,但要强的董小姐决定要做一个漂亮的路演,所以我们利用剧场旁边我非常喜欢的一家酒店——西轩,做了一个形态颇为创新的发布会。

发布会开始前以及第一个环节,是全体嘉宾在西轩酒店的户外冥想池旁,观看音景乐队(SoundScape)的世界音乐演奏、歌唱,以及青年艺术家郝方圆的现场泼墨绘画。我亲自为这个表演设计了舞美,几条由户外绿化带遮阳布悬挂披垂而成的幔帐,与冥想池上方的立体空间构成了一种直线与曲线相交织的几何画面。当纷纷扬扬的竹叶从天而降、东方气质爆棚的郝方圆吹着尺八从水池边旖旎而出,不得不说,那画面美呆了。

这部分演出结束后,是在水池右侧的会议室进行“西溪国际艺术节”发布会。发布会结束后,工作人员带领众人穿过水池,进入西轩酒店的大堂,来到挑高十多米的大堂书吧,观看法国创意物件剧《牧神午后》。这个大堂书吧,在我第一次进到这个空间时,就说:“这里应该可以演出的”。它也是我每次入住这个酒店时,最喜欢的空间。在喜欢的空间里,做一个自己喜欢的剧目,没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事了。

(西溪国际艺术节邀请会户外表演)


(西轩酒店大堂书吧里《牧神午后》的演出现场)

整个发布会可谓一气呵成,时间线和动线都非常流畅,给来宾留下了深刻印象。那也是我第一次开始在非剧场空间中,运用自己的想象力和策划能力进行布局,将表演艺术与特殊空间结合在一起。

来宾当中,有两位特殊的客人——上海新天地的Charlie和他的同事,我们因为虹桥天地艺术中心的项目偶尔碰过一次面,就邀请他来杭州参加这次发布会。一个见惯世面的大男人,看《牧神午后》时,居然哭了。当然更打动他的是整个发布会对于不同空间和表演艺术的结合方式,离开时,他说:“水晶老师,我们也要做一个这样的活动。”

7月份,我们在平时并不常去的新天地转悠了很多次。新天地,是一处位于上海市老城区中心地带的综合商业片区,人称“魔都”的上海最具代表性的一个区域。在这里,传统、现代、时尚、古典、奢华、简朴,令人难以置信地交织在一起,像是“魔幻现实主义”的一个立体注脚。由传统石库门建筑改造而成的餐厅、酒吧、咖啡馆,穿插其间,与石库门比邻的新商业建筑群近在咫尺,无论是国际游客还是城中小资,都会到此一游。而不远处的吉安路,又仍是一幅上世纪80年代的古朴风貌。

要在这样一个区域,做一个大型的表演艺术节展,内心既兴奋,又忐忑。兴奋是因为太具有挑战性,忐忑是因为知道难度过高、可行性很小。

抱着试一试的态度,8月底,我们在结束了每年一度的爱丁堡之行后,趁着看了80多个戏的“宿醉感”,抛了一个方案给新天地——它包括了17个专业演出,需要用到整个片区大概10处不同空间,都不是剧场,而是餐厅、酒吧、咖啡馆、博物馆、户外、街头,所有节目前后持续2周,计划演出场次200场,涉及艺术家150多人,观众预计达2万人——这些,已经不折不扣的是一个艺术节的体量了。

在这17个演出里,我把这些年来所有我看过并想做的、但在正常剧场里难以实现的、或是完全没办法通过卖票来达成收支平衡的、最爱的作品,统统放了进去。它们在形态上多种多样,可谓“一戏一格”,包括新马戏、舞蹈剧场、默剧、音乐、多媒体音乐绘画、咖啡剧、环境戏剧、浸没式戏剧、行动剧场,等等等等。即使那些最专业的人士,对于这些形态,估计也所见不多。

我把方案扔出去的时候,说实话,真的没指望它会被接受。它的理想主义色彩,完全超越了中国当下表演艺术领域的现实语境,不像一个方案,而更像一个梦。许多专业的艺术节都未必敢这么做,更何况一个商业地产公司?

没想到的是,这个方案几乎在第一稿的阶段,就被新天地的运营方全盘接受了。接下来,另一个更有力的支持者开始进入——黄浦区委宣传部。立足建设“环人民广场演艺活力区”、丰富市民大众精神文化生活,他们正在积极推进表演艺术与商业旅游的深度融合,并有意把新天地作为突破点。他们的胸怀和视野,令人钦佩;他们的务实和高效,使整件事情进入运行的快车道。

由于黄浦区的支持,使得这次艺术节的所有演出,可以以100元的低票价或完全免费的形态进行,令更多大众得以藉此机会亲近世界最前沿的表演艺术作品。更重要的是,在这样一个开放形态的商业和社区环境中感受表演艺术,和在常规形态的大剧院里看演出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,它更容易让普通人对这个城市产生深刻的情感和认知。

这,恰恰是Fringe的精髓所在——自由,平等,开放。在艺术面前,我们不分彼此,共享此刻。

(表演艺术新天地期间的免费户外演出·古典吉他《汤姆·沃德》)

◎ 通往梦的曲折之路

梦,变为现实,当然远不是一个方案那么简单。真正的困难在路上。

合作方案确定下来之后,我们团队空出了2016年的整个上半年,做相关准备工作。春节假期第七天,团队就全体返岗,开始为所有项目报批进行准备。17个剧目中,超过50%是涉外剧目,近一半是原创剧目,并且都是在非常规演出场地进行,无论是从报批材料的准备,还是文化管理部门的审批,都是一项高难度工作。

此前拥有大量剧场演出经验的我们,在面对这个新的挑战时,卯足了劲。我对团队提了两项要求:

一是所有报批材料在内容上“顶格处理”——即在这种特殊形态演出、尤其是艺术节的整体审批事项并不清晰的前提下,按照所有审批标准的最高要求来准备相关材料——有可能需要、但也可能不需要的材料,一律按“需要”来提前准备;

二是所有报批材料在物理形态上,按上市公司申请材料的标准来准备。所有的文件,字号、编辑、打印、装订、顺序、内在衔接等方面,均按最严格的要求进行。保证材料直观、清晰、准确、完整。

3月22日,连续鏖战了数个夜晚之后,两大厚本艺术节整体报批资料交到了上海市文广影视局市场处。喻处长翻看这套材料时,第一句话是:你们这套材料,好放到我们巨鹿路去做样版了!(上海市文广影视局市场受理中心办公地点设在巨鹿路)

我心里微微地笑了一下,想起在材料的最后准备阶段,沈越和临楠两个人已经有点近乎魔障了,因为不确订某页材料有没有极度轻微的打歪,只能拿尺子去量文字页面两边的宽度。


(报批材料的准备过程)

(装订成册的“表演艺术新天地”报批材料)

艺术节的剧目排期时间表,也是一项复杂的工程。由于在时间线和空间布局上,需要在整个新天地片区内营造出一种连续的、此起彼伏的、多空间同时运作的整体效果,但又必须考虑到有限的人力和技术资源配比,以及不同剧团的档期情况和演出的特殊需求,我们发明了一种工作表格,可以以横柱为时间线,纵轴为节目线,并在节目线上体现出项目负责人和场馆的分布。

在前期策展阶段中,几乎每天、每时每刻这张工作表都在变化,并且一个地方调整了,其他地方也要随之而动。

我们面对的,其实是一张以数字和文字呈现的虚拟立体地图,一张以节目经线和时间纬线编织的“魔毯”。面对电脑,你调动一些数字和字符,而脑海中,是纤细的手指,在小心冀冀地挑开原来的经线、纬线,并对“图案”重新编织。这编织的过程,必须伴之以对这一时间、空间、场景的想像,想像如果这个剧目挪到这个时段、这个地点,现场的场景会是如何;接下来周边的时间线上,景像又将是如何。

(表演艺术新天地第一周剧目排期表)

(表演艺术新天地第二周剧目排期表)

这些对于场景的想像,串连成脑海中的虚拟小视频,当它在6月份真实地发生之前,其实已经在脑海中重播并被剪辑、修改过无数遍了。

为了最大限度地让想像更逼真,还有很多“科学”工作要做,比如我们需要通过一些方法,了解6月12-19日这个阶段,上海的平均日落和天黑时间是几点,因为户外多媒体作品《影音秀》,需要在天黑之后进行。

同时,从安全的角度,还有更多的模拟想像工作。比如罗小白在北里广场演出时,大概的人流情况会是如何?《简单空间》在南里广场进行时,现场的安全人数应该控制在什么范围内?现场需要多少保安?什么情况下需要放置“铁马”?何种情况下需要停止主要路口的人流进出?为了这些,我们和黄浦区公安局、大保办、新天地派出所和安监部门开了很多次会,每一次黄浦区宣传部的李部长都亲自督阵。

事后证明,所有这些事前“想像”与准备工作,都没有白费。“表演艺术新天地”艺术节期间,尤其是端午小长假的三天,监测数据显示:新天地片区单一时点人群聚集量,超过了外滩、田子坊和豫园,成为黄浦区第一。但即便如此,由于充分的安保准备,艺术节期间没有出现任何因人群聚集而导致的安全事故,一切平稳有序。


(表演艺术新天地户外演出《影音秀》,以石库门建筑外墙为“画布”)

比现场安全更重要的,是“内容安全”。由于新天地区域是中共一大会址所在地,艺术节又适逢建党95周年纪念日前夕,艺术节的许多节目都带有即兴和现场互动因素,对内容安全的监管工作,成为有关部门的头等大事。我们在艺术节的彩排和正式演出阶段,经历了史上最严格的现场监管,每天都有10多位市文广局、文化稽查大队、区文广局和区宣传部的工作人员在演出现场检查和督导。每一天晚上演出结束后,团队所有成员都会聚在一起,就艺术节当天现场安全、演出内容、技术等各方面问题进行汇总,当晚形成专报,报市文广局领导和相关部门。

事后,我们得到的反馈是相当正面的,很多领导都表示:没想到这种创新形态的艺术节第一次尝试,可以这么成功,现场安全和演出安全的局面,也算让他们放了心。

作为一个体制外的自由人,坦白的说,我理解他们这种担心。

在当下的环境里,要做点事,不容易。

要做事,就要冒风险。体制内的人,没有义务陪你冒这个险,但他们还是开了绿灯,给了你机会。

你必须好好做,要对得起自己,也要对得起他们。


◎ 成功不是偶然的

整个艺术节下来,我最开心的事,是看到团队的成长。

众所周知,我们一直是一个非常小的团队,小而精干,小到核心团队成员不超过10个人;精干到每个人都必须是全能型选手,可以日夜工作,并且永无怨言。

在这次的艺术节运作中,整个团队除了策展之外,还承担了艺术节现场的大量组织工作、所有演出执行工作,以及志愿者招募、使用、管理工作,还有其他的宣传、接待、票亭咨询、纪念品发放等。除了近170场演出、20多场衍生活动,我们还见缝插针地办了一个“创新形态的表演艺术节展”国际对谈、一个“奥立弗奖40周年”展览及相关活动(由谢已和冰琪两位同事负责)。

以上所有这些工作,均由10名核心团队成员、20位技术人员、25名志愿者共同完成。其工作量、工作难度,可想而知。


(巾帼不让须眉,团队里的“红色娘子军”们)

在工作安排上,我们采取了“项目经理”负责制,每一个项目经理会有自己负责的剧目,和这个剧目相关的一切事务,均由他(她)全权处理。除非重大事项,他们均可以在无需汇报的情况下自行决策,包括财务方面的一些处理。这种方式的好处是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层级汇报导致的延时,并且“负全责”使得每个项目经理对自己的剧目有强烈的责任感和荣誉感,剧目的成功,就是他们的成功。我经常说:剧目就是你们的孩子,而他们也真的会像爱护自已的孩子一样,无微不至。由于我们有17个剧目,但只有6个项目经理,所以每个人平均会有2-3个项目,虽然分布在两周当中,但也大部分时候都会忙得团团转,项目最多的是丹琳,一个人管了4个项目。

各项目经理除了自己负责的剧目之外,还会有“条线”的分工,即按照某项事务的分工,负责一类事务的统筹。比如现场安全、志愿者招募管理、宣传、衍生活动、行政等等,每个项目经理在某一个条线上负责统筹工作,他们因此有机会看到其他同事的工作情况(即全局样貌),也都有机会要“求”到他人,这使得他们在各自独立工作的同时,又必须互相合作、互相配合,而不致于“自扫门前雪”。

六个小陀螺各自弦转,同时又在大的轨道上集体运行,交叉配合。

25名志愿者,分配给这6名项目经理,由他们根据手头工作,进行任务安排和工作中的“传帮带”。

经过这种分工之后,我在整个艺术节期间变得很清闲。开幕当天,原本以为这个时候我应该会在整个片区满场跑,结果并没有。我陪着市文广局的几位督导人员,看演出、聊天,差不多6个小时里,完全没有任何人找我。我一度以为是电话坏了,后来好不容易有个志愿者打来电话,我没接到,打过去,结果她说:“对不起,水晶老师,我打错了。”

我一直颇为得意地把这个段子讲给其他人听,那种幸福感几近于得瑟。

你知道吗?当你相信,你有神一样的队友,你就会放心地在每一个夜晚安然入睡。你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,无论你在不在现场,那群最值得你信赖的人,都会对他们所负责的人与事负责。

你看见年轻的他们,带着比他们更年轻的志愿者,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似地,荣光焕发地在新天地片区穿行,在他们各自的岗位上忙碌。也会看到他们累得倒下来的时候,有一次进化妆间,我刚坐下来,发现桌子底下有个人,原来是想要睡一会儿的格子姑娘,结果被我吵醒了。

(在休息室桌子底下小睡的格子,被我吵醒了)

我常常觉得,对他们的努力,我无以为报。

我唯一可以做的,就是给他们机会,让他们经历锻炼,遇见更优秀的自己。

而在所有团队成员中,我要特别感谢一下我们的技术总监宋工,他是从北兵马司剧场时代就一直跟着我们的老员工,这些年来,所有的演出技术,全部是由他带领着技术人员完成的。无论多么复杂、多么难处理的现场,有他在,永远有办法,为此我们称他为“宋悟空”。无数个外团,要再来中国演出时,邮件里提到的第一件事永远是:我们需要Mr.宋和他的团队在。

“表演艺术新天地”期间,在非常规空间及户外演出的难度超出预期,现场搭建、接电、设备、音场、遮光、空调、观众席安排、不同演出换场等等,很多问题需要技术团队的支撑。而且不同的演出此起彼伏,从中午持续到深夜,需要技术团队连续做战的续航能力,体力、精力、协调工作的消耗都非常大。宋工和他的队伍,优异地完成了全程工作,没有任何演出事故和安全事故发生。

新天地的工作人员也非常辛苦,全程盯这个项目的Emma,孩子才刚刚断奶,因为几乎全天候地在演出现场,所以孩子他爸,就成了“军功章”后面的另外一半,他背着刚刚熟睡的孩子,在现场给我们支持的样子,我永远记得。我也想对这个熟睡的孩子说:孩子,你的妈妈这么忙,是为了让你和其他小朋友能像外国小孩一样,就在自己家门口看艺术节。

当然还有那些热情的志愿者们,他们当中有些人只有18、9岁,有些是专门跨城而来,不计得失地在这个团队当中工作了7-12天不等。没有他们,艺术节的各项工作任务不可能完成。

我都没有机会认全每一个人、记住每个人的名字,就跟他们分别了。

现在想想,这是艺术节期间最大的遗憾。下一次,再忙,也要找时间跟大家一起吃个饭,聊聊天,在分别的时候,好好拥抱一下他们。

年轻的孩子们,再见,不知是何时了。


◎“表演艺术新天地”的核心价值

艺术节结束之后,每个人都很开心,因为真是意想不到的成功。现场的热烈自不必说,我认识的每个朋友几乎都说“表演艺术新天地”期间微信朋友圈被现场照片刷屏了,媒体的报道更是铺天盖地,而这是在艺术节开幕时没有新闻发布会、没有任何仪式、也没有邀请媒体到场的前提下发生的。最初目的,是为了按照管理部门的要求控制人流、低调运行,但意外的收获是检验了在没有主动宣传的情况下,自然传播的力量。不但上海本地的媒体予以了大篇幅报导,中国文化报、新京报等全国性媒体也高度重视,视这个艺术节的出现为亮点。

(《解放日报》《新京报》等媒体关于表演艺术新天地的整版报道)


这些专业媒体的关注,是因为他们知道,于表演艺术领域而言,我们急需打破固有的界限,将表演艺术的场域拓展至“剧场”之外。彼得·布鲁克早在上世纪70年代就已经放言:“我可以选取任何一个空间,称它为空荡的舞台。一个人在别人的注视下走过这个空间,这就足以构成一幕戏剧了。”(彼得·布鲁克,《空的空间》)而如今许多政府和艺术工作者们,还在忙于建造剧场,在舞台上堆砌布景,陶醉于主弦律或小圈子的创作与自我欣赏之中。

艺术应当走向大众,不仅仅是内容上,也应该是空间上的。

为什么我们身边的环境不可以变身为表演空间?为什么我们还是非得要进到剧场才能看一个专业的表演?为什么艺术不可以就在身边发生?

“表演艺术新天地”的策展理念核心,是“建立表演形态与空间、地域密不可分的记忆链接,强调艺术家、作品与观众的互动,观众的参与度。”

这句我写在第一稿也是最后一稿策展方案中的话,在这次离阿维尼翁30分钟车程的采石场剧场看长达5小时的《卡拉马佐夫兄弟》时,再次得到了验证。上世纪80年代,彼得·布鲁克在这里开创性地以《摩诃摩罗多》面世,拉开了世界戏剧领域轰轰烈烈的环境与空间革命。未来,你可能会在世界上其他剧场看到这部《卡拉马佐夫兄弟》,但绝对不会是象我们那样的独特体验——在寂静山谷里,苍穹之下,淡蓝的天幕与淡黄的岩壁环抱,人间戏剧一幕幕上演。你和其他观众一起裹着毛毯,松风遥曳、明月升起,人间戏剧在你眼前一幕幕展开。

你会永远记住这一刻,那体验,泌入骨髓,与生命同在。

(2016阿维尼翁国际艺术节IN,

长达5小时的《卡拉马佐夫》在采石场剧场演出)

在“表演艺术新天地”期间,许多观众经历了人生中完全不一样的观剧体验,在“屋里厢博物馆”,他们手握一杯啤酒,近距离围观大户人家“朱莉小姐”与男仆让的爱恨情仇;在“花知餐厅”和“猫空咖啡馆”,他们带着耳机,像偷听邻桌对谈一样,见证了《欢乐颂》一般的职场战争;在南里广场,爸爸肩头的孩子、百度外卖的小哥和衣着翩翩的时尚男女一起,看《简单空间》的高空跳跃,看《塔巴罗》的裙裾飞舞;太平湖边的帐篷里,王珮瑜的创意京剧和赵梁的《幻茶谜经》展现东方之美,英国《看着我倒下》和法国《牧神午后》展现激烈青春与西方古典诗意……

一切的一切,近在咫尺,唾手可得,艺术与生活之间的距离和边界,彻底消融,艺术融化于现实之中,让现实美得像一个梦。

(猫空咖啡馆《你听·新娘》演出现场)

(南里广场的原生态弗拉戈舞蹈《塔巴罗》)

而于商业领域而言,“表演艺术新天地”的出现,也是一次质的突变。

在商场里唱歌跳舞,甚至请到明星站台,都不是什么新鲜事。但这样大体量的、纯粹的艺术节,是第一次。

我这么说不是夸口,在“创新形态的表演艺术节展”国际对谈期间,来自伦敦西区的制作人Tim Leist、爱丁堡边缘艺术节的官员Roybn Jancovich-Brown、前法国驻沪文化领事Marion BERTAGNA、香港西九区总监茹国烈、德国北极新星总监Wolfgang Hoffmann等等,都对他们所看到的“表演艺术新天地”极为惊艳。因为即使是在伦敦、爱丁堡、柏林、巴黎、香港、东京,在这种寸土寸金的商业中心地带,要拿出这么多空间和时间来举办艺术节专业演出,也是不可想像的事情。而且他们真的以为,这个艺术节已经办了好几年了。


(“创新形态的表演艺术节展”国际对谈期间,

与会代表们分享世界各地的案例)

所以我说,有些事,我们做不了。但我们可以做点别的,或许也是其他人做不了的。

在艺术节的准备工作期间,我一直在重温以前做金融时的一些读物,包括象《体验经济》(美,B·约瑟夫·派恩 詹姆斯·H·吉尔摩)这样的专业类书籍,书中提到:“体验是第4种经济提供物,它从服务中分离出来,就像服务曾经从商品中分享出来那样,但是体验是一种迄今为止尚未得到广泛认识的经济提供物。”“当体验展示者的工作消失时,体验的价值却弥留延续。”

在农业文明、工业文明、甚至所谓的信息时代之后,当我们每人每天都在花更多时间面对电脑、手机屏幕时,如何让人们因为某件事而自发地聚集在一起?在传统商业中心面临转型、购物网络化的时代,占据的城市最中心土地和空间资源的商业区域,该如何面对人流的减少、空铺的增加?如何增强客户的购物体验?如何延长客户的停留时间?如何增加客户停留时间的附加值?

“表演艺术新天地”从体验经济和供给侧改革的角度,提供了一个解决方案:

(表演艺术新天地期间的忠实观众,集齐众多门票和徽章)

在相对集中的时间和空间里,提供高质量的文化艺术活动,吸引人流——本来这期间不会来的一些人,听说有艺术节和免费的演出,来了;

通过时间线和空间的合理布局和高质量的节目,延长了客户的停留时间——本来只打算看一个节目就走的观众,发现节目不错,并且还有其他演出,决定多停留一段时间,再看1-2个其他演出;

由于艺术节的出现,增加了客户在停留期内的附加值——本来只是打算这里来见个朋友、喝杯咖啡、随便逛一逛的,发现居然有免费的高质量表演,觉得来这一趟赚到了;

由于客户体验的改善,使得客户产生了自然消费或是增加了消费;

由于人流的增加、整体消费的增加、阶段性区域品牌传播量的增加,使得区域内的整体营业数据改善和增加;

艺术节结束后,由于传播的延时性和体验价值的弥留,使得区域的品牌内涵被丰富,商业地产的品牌无形资产增长了。

方方面面的反馈,形成了以上推断;上海新天地片区在艺术节之后出炉的相关统计数据,映证了以上推断:

“据统计,艺术节的5部售票剧目售票率高达97%;5部预约剧目,全部约满;6部户外剧目,场场人气爆棚。演出的两周内,新天地日均客流比去年同期激增30%,今年端午节期间日均客流与去年端午节相比增长18%。整个片区餐饮、休闲等消费比去年同期增长4%,其中,新天地时尚增长幅度明显,为16%。活动期间,各类媒体主动报道,截至7月3日,已刊发报道340篇,其中平面媒体28篇、网络157篇、新媒体93篇、电视视频报道62篇,媒体价值达人民币3550万元,而整个艺术节的成本只占这个数据的1/10。”(数据来源:黄浦区委宣传部、上海新天地7月初向中国文化部报送的案例专报)


(上海新天地“表演艺术新天地”期间统计数据表1)

(上海新天地“表演艺术新天地”期间统计数据表2)

这些数据,或许不是我们最初的目标,却是一个水到渠成的自然结果。它证明了好的内容可以引发好的传播,而好的传播就是最好的营销。很多营销大师们喜欢在手段上做文章,而不愿意在核心内容上花功夫,或许是大部分营销无效的关键原因。

当然“表演艺术新天地”这一次的内容,也并非放之四海而皆准。同样的内容,如果放到其他地方、其他时间,或许未必成功。“度身定作”,有针对性地选择内容是“里子“,因地制宜地设计形式、精确地控制发生过程,是“面子”。表里结合,才是完整的营销事件。


◎不忘初心

当我回首交出方案的那一刻,是什么打动了新天地的运营方?

当初的方案中,并没有提及可能发生的这一切。获得商业的成功,也不是我们的长项。

但我们知道,什么样的事,对客户有好处,对观众有好处,对艺术家有好处。

我们知道,让什么事,在什么地方发生,会好玩,会好看,会有意思,会让人感动。

我们只是单纯地朝着这个方向出发,并尽最大努力让这件事情在专业层面上完美呈现。尽管当中遇到过一些巨大的、不可言说的挫折,我们还是坚持下来了。

我也相信,新天地当初之所以接受这个方案,或许是因为我们每个人心中,都有一个共同的梦想。

在天光未开、道路婉约的薄雾中,我们和黄浦区委宣传部(我今生所见过的、中国最优秀的党政团队)一起,携手,并肩前行。这路上有我们共同的汗水,泪水。

我听到了很多观众的反馈,其中最让我感动的,是采访我们的一位作者包含所说的。她说,这是她在国内参加过的所有戏剧节、艺术节中,幸福感最强的一次——非常单纯,虽然是在一个商业片区里,却是最没有商业氛围的一次,演出现场没有任何广告,艺术节期间也没有任何强制、捆绑销售或搭车的商业行为,更没有领导讲话或是其他政治气息。

我听她说这话的时候,都快哭了。

我特别想说:是的,这就是我想给你们的体验。

当我走在艺术节期间的爱丁堡、阿维尼翁,我那么清楚地知道,也许这件事,我们没办法做50年、70年,但这一刻,正在做的这一次,我要尽我最大的努力,给你这单纯的幸福。

没能来参加国际对谈的香港艺术节节目总监苏国云,给我和袁鸿写了一封信,他说:

“你们打破了搞文化艺术必须要盖高楼大厦的定律,已是创举。至於创举能延续否? 我是衷心祝愿, 你们长命百岁,年年丰收。如果人浮於事,不幸早夭,也如上海的张爱玲说的,留下一个苍凉的姿势,也是好的。 祝你们尽兴今朝。这信权充贺词, 望你和袁鸿笑纳。”

也是在上海,《暗恋桃花源》里的外滩,云之凡握住江滨柳的手说:“滨柳,这些年我们也辛苦够了,一个新的秩序,一个新的中国就要来了。”

我曾经带着这个戏在国内外演出173场,这一直是我最喜欢的一句台词。

其实,每一次开始的时候,我都会在心里跟自己说一遍这个台词的简化版:

你要相信,一个新的时代,就要来了。

2016年7月22日,于阿维尼翁返回北京的长途航班上

(作者水晶:金融学博士、社会学博士后,爱丁堡前沿剧展、西溪国际艺术节、表演艺术新天地策展人。)2016年爱丁堡前沿剧展团队实习生职位开放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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